第十一节 入主长安
王仙芝二月克鄂州,八月西攻复、郢等州,十月东迫蕲、黄二州,均遭失败。十一月,王仙芝使尚君长向曾元裕部监军使杨复光求降,杨复光送尚君长赴长安面圣。宋威得到密报,唯恐功劳为曾元裕所得,于半道截杀尚君长。王仙芝得到尚君长的死讯,悲痛不已,自此绝了归附朝廷的念想。
十二月,王仙芝南下渡汉水、攻江陵。王仙芝部柳彦璋陷江州,擒获刺史陶祥,并在江州城外江中结水寨,有意归附朝廷。朝廷遂令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,赴任江州平贼。刘秉仁素来勇武过人,乘一叶扁舟飘然来到柳彦璋的水寨,虚言安抚柳彦璋,待上了柳彦璋的战船,竟拔刀力斩柳彦璋,船上众人,无人能敌,纷纷弃械投降。
刘秉仁江湖人称“驼刀侠”,坐下一骑骆驼,掌中一柄快刀,武功高强。刘秉仁回到江州城,将坐骑放养于庐山之中,不防乡民不识,疑为妖精,曰:“庐山精”,竟群起而杀之。刘秉仁恼怒异常,心知乃是有奸人作祟,但他宅心仁厚,不愿迁怒无知的百姓,遂一笑置之,并笑言道:“刘某凭的是掌中之刃,而非坐骑。宵小之辈,妄图借此滋事,贻笑大方也。”为此,江湖中人,盛赞其仁侠之举。
唐乾符五年(公元878年),正月初一,王仙芝率部攻江陵。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闻报,悉众来援,先锋为五百沙陀骑兵。荆门一战,沙陀部大破王仙芝部。王仙芝腹背受敌,虽然攻下了江陵外城郭,无奈败走。曾元裕在申州以东又大破王仙芝别部,王仙芝一时元气大伤。
朝廷以宋威“杀尚君长非是,镇压叛贼无功。”解其兵权。命曾元裕为招讨使,张自勉为副使。又调西川节度使高骈往任荆南节度使,协助平叛。二月,曾元裕在黄梅设下重伏,调集精锐,一举将王仙芝围困,王仙芝突围不果,兵败被杀,尚让等将领遂投奔黄巢。
黄巢自与王仙芝分兵后,转战四方,早已是风生水起。破郓州,杀天平节度使薛崇。围宋州,大破宋威。克滑州,进袭濮州,属下将士已逾二十万之众。王仙芝死后,黄巢在毫州尽收其旧部,自为全军统帅,号“冲天大将军”,建元“王霸”。因其姓黄,又酷爱著黄衫,人称“黄王”。
林言衣衫褴褛,蓬头垢面,却如标枪般挺直着身子,一双眸子深邃无波。卫乘风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,这个年轻人孤独而凶狠,而且极具隐忍力,如一匹恶狼一般,浑身上下充满着可怕的杀机。
“两年之间,你陆续杀了我四位长老、五位香主,直至今日本教才得识尊容。你能告诉本教,你是谁吗?”卫乘风眸子里,精芒闪烁。林言面不改色,森冷地道:“林言!”卫乘风动容道:“天补帮的林言!了不起,果然是个‘阎罗王’。”林言在黄巢起事后,奉命带领刑堂的十余高手,潜入虔州,暗中窥视明教“白云洞”总坛,伺机谋刺。两年的时间,林言变成了独狼。
“当年血洗黄家庄,并非本教所愿。只是黄帮主太过倔强,不肯交出刘杏儿,才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。其实,当年本教也损失了三位长老和百余教众。到头来,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卫乘风似乎心存顾虑,缓缓地说道。
“杀我族人者,杀无赦!”林言身上的杀气,瞬间暴涌。这是黄巢临行时的最后一句话。
卫乘风委实不曾想到,林言使出的“盘龙剑法”竟跟黄霸所使截然不同。他每一招出手,都没有后招,雷霆万钧,勇往直前。虽然剑法因此破绽百出,但是攻击永远都是最好的防守。
林言已经是第十七次被卫乘风击倒了,长剑也终于被卫乘风的弯刀磕飞,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,依然阴冷而森寒。
忽然,一声“阿弥陀佛!”入耳,一位灰色僧袍的和尚,挥掌挡住了卫乘风的绝杀。卫乘风退后两步,浑身功力凝聚,一掌拍出。和尚白眉微耸,淡然一笑:“施主内功深厚,只是未臻精纯。‘摩尼神功’固然霸道、‘魔尊刀法’诚然精妙,可未必是天下无敌。”谈笑间,掌拍指捻,将卫乘风的左掌右刀,尽数化解,身形竟是稳如磐石。
卫乘风紧缩瞳孔,道:“原来是你!”老和尚“嘻嘻”一笑:“可不是我!”
黄巢转战黄淮,渡长江,兵掠江南。
“明教总坛已然南下泉州,估计会迁往广州。”林言在黄巢兵至江南后,方才回到军中。“如你所言,杏儿不在明教。去年,段智吉来过,说她没有回转南诏,可又不来与我相会,她会去哪里呢?”黄巢面露忧色。“或许与那老和尚有些关系。否则,我与他素昧平生,他何以相救与我。”林言沉吟道。
此时,刘杏儿一身红衣,俏立在大庾岭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之上。放眼云山雾海,松林葱郁,心潮起伏。老和尚在她身后八尺之外的巨岩上,盘膝而坐。
“唉!孽缘啊!”老和尚轻声叹道。刘杏儿浑身一颤,泪滴尘埃。老和尚接着道:“黄巢此番挥军南下,摆明是为你而来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,这么多年了,用情至深。但是,一路南来,枯骨遍野,生灵涂炭,遭殃的却是黎民百姓。段智吉带了上百的侍卫,强攻明教,仅以身还,亦是情深意重。”
“大师!您别说了,杏儿对不起他们。本想学会黄大哥的剑法就能杀了王式,可是不成。用宝藏之密诱使黄伯伯颁下江湖令,又远走南诏,欲得‘段氏飞刀’。不曾想,段氏绝技绝不外传,何况杏儿还是汉人。留在南诏段家,只是为了偷学‘柳叶飞刀’,段郎明知,却刻意围护,甚至为了段氏觊觎宝藏,不惜以性命相挟。虽然最终也没有得到‘柳叶飞刀’,但杏儿还是决定将终身托付与他,却不仅仅是为了兑现父亲生前的承诺。”刘杏儿美目深郁,幽幽地道。
“可是,大仇得报,杏儿为什么没有一丝的喜悦,相反,心中却若有所失。”说到这,刘杏儿的眼前蓦然浮现出王式举剑轻舞的身形,他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,漆黑的眼底,似有若无地透着一丝狡黠。情不自禁,刘杏儿忽然拔剑起舞,举手投足,潇洒自如,脸上的神情,透着说不尽的怪异。
老和尚默默摇头,一声叹息,心下明了。原来刘杏儿心中真正爱恋的,却是十几年来,连睡梦中都咬牙痛恨的大仇人王式。一念至此,老和尚已知救得了她的人,却救不了她的心。刘杏儿心结入魔,恐怕此生,再以难返红尘了。
黄巢匆匆看完刘杏儿捎来的书函,内心震惊无比。
“……先父遗嘱,杏儿不敢私阅。宝藏之密,一领黄裳,早付君前。”黄巢蓦然记起,当年杏儿远走南诏之时,曾再三叮嘱:“黄衣无价,乃你我兄妹定情之物,望藏之。”当黄巢手扶当年自己亲自披在刘杏儿身上的黄衫,泪染黄衣。衣领处,分明暗藏宝图,但黄巢没有取出,他久久地沉浸在回忆之中。
黄巢攻宣州,进逼杭州。董昌、钱镠知他寻仇,遂募兵称“杭州八都”,设伏黄巢前锋,大捷。淮南节度使高骈闻报大喜,极力赞许。立即上报朝廷予以重用,皇上钦赐金书铁劵,以示嘉奖。
唐乾符六年(公元879年),黄巢因父仇未报,放弃江南,率大军从福州南下泉州,至东莞。王铎深恨黄巢,毅然请命,愿讨黄巢。朝廷遂以宰相王铎为荆南节度使、南面行营招讨都统,李係为副都统,率兵五万与土团屯兵潭州,塞岭北之路,以防黄巢。黄巢兵围广州,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和浙东观察使崔璆,请求黄巢暂缓进军,奏请朝廷请以黄巢为天平节度使,朝廷在王铎的干预下,不允。二人遂再次上书,请以黄巢为广州节度使,朝廷仍然不答应。
六月,朝廷命黄巢为率府率。黄巢大怒,认为这是朝廷对自己的羞辱,遂攻破广州,诛杀李迢。
明教因黄巢四处斩杀明教教众,几乎尽迁广州。教主卫乘风知道实难幸免,集结万余帮众,浴血奋战,以死相抗。奈何黄巢近百万铁血大军,钢铁洪流,岂是区区一个江湖教派所能抵御。
卫乘风的身周,尸横遍野,但如蚁的军卒,依旧排山倒海般,狂涌而至。卫乘风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,胸口血气翻涌,濒临力竭。十丈之外,黄巢端坐在临时搭起的帅帐中,林言等百余将领,罗列身后,皆是一脸肃容地观望着,心下骇然。卫乘风最后望了一眼素未谋面的黄巢,余恨未了。也许他直到此刻,方才痛悔自己当初鲁莽而愚蠢的行为。
黄巢下令,全城灭绝明教,明教源自波斯“摩尼教”,教众尤以波斯人为众,株连族诛,十二万人,尸骨如山,血染珠江。因死者甚众,无法销毁,竟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瘟疫。
十月,黄巢统兵百万,自称百万都统,兼韶、广等州观察制置使,发表文告,大会天下英雄,谓即将入关,历数宦官专权、官吏贪暴、考选不公等弊,申禁刺史殖私产、县令犯赃者,一律族诛。
黄巢从桂林编大筏,沿湘江而下,攻潭州,一日即克,唐军十万人,血染湘江,李係仅以身免。闰十月,克灃州,进逼江陵。王铎自知难敌黄巢,逃往襄阳,留下部将刘汉宏驻守江陵。刘汉宏本王仙芝旧部,率部焚掠江陵后,弃城而逃。
黄巢不战而下江陵。进军襄阳时,尚让五十万人,中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和淄州刺史曹全晸埋伏,战败,死者十有七八,巢军元气大伤。黄巢遂弃江陵,沿江东下,攻鄂州。
唐广明元年(公元880年),宦官田令孜专权,其兄陈敬瑄以赌击毬得胜,被唐僖宗任为西川节度使。因宰相卢携举荐,以淮南节度使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,征讨黄巢。
黄巢离鄂州,由崇阳入江西,向东进军,连克饶、信、池、歙、衢等州。高骈令骁将张璘赴江南征剿黄巢,黄巢因岭南大疫,军卒死者十有三四,佯装投降,并贿高骈大量黄金。于是,高骈上奏朝廷,称“不日当平乱党,不烦诸道兵马,请悉遣归。”宰相卢携不听王铎之劝,以朝廷名义,遣散诸道唐兵。黄巢闻知唐军已北渡淮河,即与高骈决绝,攻占婺、睦二州。
信州一战,黄巢消灭张璘,并击败曹全晸,渡过淮河。接着,克宣州,从采石矶渡长江,又克和州、滁州,逼天长、**,距扬州仅五十里,高骈慑于其威势,不敢出战,各州县望风而降。
黄巢渡淮北上,称“天补大将军”,通牒天下,将问罪长安,警告各地唐军,不得抵抗。十一月十七日,进驻洛阳,时兵力超过六十万。十二月,攻克潼关,初五日,入主长安城。黄巢“整众而行,不剽财物。军纪严明,闾里晏然。”并告示黎民,谓:“黄王起兵,本为百姓,非如李氏不爰汝曹,汝曹但安居无恐。”
唐僖宗与田令孜等逃往成都,宰相卢携自杀,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大臣数十人投降。
黄巢称帝于含元殿,国号“大齐”,年号金统。命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,四品以下照旧任职。以尚让为太尉兼尚书令,赵璋为侍中,崔璆、杨希古并同平章事,孟楷、盖洪为尚书左右仆射,皮日休为翰林学士。以林言为殿前禁军控鹤军军使,率五百武功高强之侍卫,卫护左右。旋因张直方隐藏公卿、接纳亡命,诛杀之。不久,黄巢部属失控,杀人满街,巢不能禁,唐宗室几无遗类。正所谓:“华轩绣毂皆消散,甲第朱门无一半。内库烧为锦绣灰,天街踏尽公卿骨。”